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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奪得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石黑一雄的作品，無論是早期的《群山淡景》、《長日將盡》，還是新小說《被埋葬的記憶》，回憶和遺忘是石黑一雄小說的主軸。

石黑一雄的小說喜歡探討回憶。人類的記憶是如何運作的？石黑一雄認為，過濾回憶是讓我們可以活在當下；回憶模糊不清，就有機會讓人自我欺騙。他關心的，是人們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而不是實際發生了什麼。像至今依然極具爭議的六七暴動，港英政府的檔案文件裡，形容六七暴動是左派陣營「搞亂社會」的破壞行動，而當局的鎮壓行動「獲得絕大多數市民支持」；左派陣營則堅持這是群眾反抗「民族壓迫」的「愛國抗爭」，是「反侵略、反迫害」鬥爭，更聲稱事件「推動了香港社會進步」。同一件歷史事件，卻有兩種不同的論述。我們便明白，回憶並不可靠，重要是人們告訴自己過去發生了什麼。

個人會篩選記憶，而往事何時應當回憶，何時又不如遺忘？如果推而廣之，一個社會，一個民族，又會如何處理回憶呢？石黑一雄的新小說，便嘗試回答這個問題。我則想起了朋友的話，他告訴我在日本的國民性格裡，遺忘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關於日本歷史裡的種種醜陋，日本人傾向將其遺忘，對其失憶，也正正因為這種扭曲的性格，日本人至今依然不能像德國般正面面對二戰的歷史。

日本人會選擇性去遺忘，如果根據石黑一雄的說法，因為回憶的模糊曖昧，就有利人作自我欺騙，原因或者乎之欲出。因為日本文化喜歡曖昧，日本人說話喜歡含糊其辭，像日本的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就曾於一九九四年演說過日本文化中的曖昧。而從歷史角度去看，日本在二戰中戰敗，本島遭受到兩顆原子彈的打擊，日本的國土的確損失慘重，死傷無數。但是日本挨打只是二戰的一個部分，在美國出兵前，日本在東南亞是侵略者的身份，韓國成了日本殖民地，汪精衛在日本的扶植下成立了南京政府，以及攻打當時仍是英國殖民地的新加坡，在東南亞生靈塗炭；但當美國介入二戰後，日本的優勢漸漸消失，尤其是終戰造成的慘況，原子彈的畫面依舊震撼全世界。戰後的日本社會和媒體，都喜歡強調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受難這部分，認為日本也是二戰的受害者，對於日本的侵略行為卻鮮有觸及，從而沖淡了日本身為侵略者的色彩。

面對不愉快的回憶，人類會選擇遺忘，能誠實面對過去的，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呢？因此歷史學家都愛說：「人類不會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