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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咁的，我嘅職業係幫人寫遺書》短篇小說創作比賽 (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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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令我再次找到心跳

我聽到自己骨頭碎裂嘅聲音，好似枯黃嘅樹葉落喺地上面再被人踐踏一樣既清脆裂，到底人死人咗之後係點﹖我終於感覺到，感覺到自己唔再痛，唔再有知覺同重量，進入咗個無重狀態，我就好似羽毛咁輕飄飄，一陣風吹起，我回頭一望，我見到嘅係，一個滿身鮮血嘅人瞓喺我面前，而呢個人，就係我－－曲金鉉嘅肉身。我再將雙手放係眼前，灰半透明嘅雙手話畀我知，係，我已經變成靈魂，變成無人見到又捉摸唔到嘅鬼魂。

但係Miki呢﹖ Miki同我一齊喺天台跌落黎，偏偏只有我變成鬼魂﹖Miki應該同我一樣，變成鬼魂先啱，但我望完四周都唔見佢嘅影蹤，唔通佢畀傳說中嘅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帶走咗﹖定喺佢已經去緊奈何橋﹖一旦Miki飲埋孟婆湯就會忘記所有野，忘記我哋兩個人之間曾經嘅快樂同回憶，重新投胎做人，而我只會停留係呢個異道空間，從此我.哋未必再有下一世……

我唔想咁啊！我不斷叫自己冷靜，最首先呢一刻我要搵返Miki，佢喺生喺死，我都要知道！因為係對上一刻，我哋已經成為對方嘅另一半，Miki已經成為我嘅女人。無論發生咩事，我都唔會丟低佢。我轉個背，救護員已經將我嘅肉身抬上咗救護車，阿文陪住一個著住婚紗嘅女仔，膊頭披住件紅色保暖氈一齊上埋救護車。

「Miki!」可能因為紅色，對我呢隻新鬼嚟講真係有少少邪，差少少就要同佢分開，我叫住Miki，都無人回應，立即追上救護車，只見Miki左手包紮住「大手掛」，應該係甩骹之外，無咩大礙。我伸手摸一摸佢無受傷嘅右手，好想同Miki講我就坐係佢隔離，我會陪住佢，同時又好想MIki話我知到底發生咩事。但我知道，我摸到嘅只有空氣，Miki更加感覺唔到關於我嘅一切。阿文坐係Miki旁邊，但Miki 一直沉默，大家都無出聲，又或者根本唔知講咩好。全程車只係聽到插喺我身上儀器發出無節奏嘅聲音，寂靜且沉悶令人作嘔。

我只想知道答案。

去到醫院，救護員將「我」同Miki分開到唔同既急救室，雖然只係一簾之隔，但每間房入面既醫療儀器產生高頻率嘅輻射同磁場令我感覺到虛弱，甚至令我彈返出走廊之外，我無辦法再陪住Miki，無辦法了解佢到底點解可以安全著陸，我除咗企喺到等，就喺等。等Miki 行出嚟，等我嘅軀殼正式宣佈死亡時間，等一個我想知道嘅答案，等被牛頭馬面帶走，等有一道白光出現……等。

等咗一陣，阿志亦到趕到嚟醫院，我好想捉住佢問過明白，但喺我點搖佢嘅膊頭佢都毫無反應，阿志依然同阿文默不作聲。直到Miki 間急症房好嘈，聽到Miki把聲不停大叫，金屬跌落地下嘅鏗鏘聲令人心寒。阿文同阿志都好緊張好想知道發生咩事，過咗一陣之後又安靜返，醫生終於行出嚟交代Miki 既情況。Miki 表面上只喺左手甩骹，但仍然需要照CT，睇下個腦入面有無震盪或受傷嘅痕跡，但偏偏Miki忽然性情大變，情緒非常唔穩定，仲抓傷咗個男學護，只好打鎮靜劑先平復情緒，因此必須要留院觀察，即使腦部掃瞄無問題，都有可能需要心理醫生做評核先可以出院。

打咗鎮靜劑嘅Miki坐係輪椅上，神情呆滯，目光無晒焦點。同時間「我」喺隔離嘅急症房推出嚟，喉嚨同鼻都插住好多喉管，Miki呢個時侯目光焦點有返反應，聚焦喺推走「我」嘅病床上，佢好想企喺身又或者掙扎，但因為鎮靜劑令佢無能力起身。望住Miki，我好想喊，我好心痛，點解，好想問點解。

因為我知道，我面前嘅已經唔再係Miki，
而係另一個人格嘅梁美琪，對我恨之入骨既一個人。

即使梁美琪呢個角色有幾憎恨我，我仍然會愛佢，因為佢都屬於Miki嘅一部分。我知道Miki 已經好努力唔畀梁美琪出現，但無奈習慣以左手抑壓右手嘅Miki因為甩骹而控制唔到另一個邪惡嘅自己出現。我更加想陪住Miki話畀佢知唔好嬲自己，唔好再傷害自己，所有野，我曲金鉉已經承擔晒一切，如果我嘅昏睡，我嘅離開可以令你無咁痛苦，我願意承受一切。只要，只要Miki你願意繼續努力生存落去……

我好想同Miki講以上嘅說話，但我陪同Miki進入病房嘅途中慢慢感受到一種似正負極雙吸嘅引力將我拉走，我好想捉住Miki 張輪椅但最後都被引力吸引到手街室門口。阿志喺手術室門口，我終於知道我根本仲未死得，只係靈魂出竅。但偏偏，我呢個靈魂唔可以好似電影電視劇橋段咁周圍走嚟走去，又可以穿牆嚇人。我，只不過身處喺一個異度空間同現實空間重疊嘅虛空下飄浮。

基於我被引力牽引住嘅情況下我只可以停留喺原地，然後眼前忽然閃過好多以前嘅回憾﹕林伯身前嘅說話、嘉儀同阿心嘅故事、我同Miki之間嘅快樂，仲有老豆嘅錯，家姐嘅痛苦……人哋話一個人死咗之後會重播返生前嘅片斷，原本係真嘅。可能對其他人嚟講，呢個喺要佢地記得之前發生過嘅歷史，要佢地學會放低種種恩怨情仇。但對我嚟講其實係計劃同Miki一齊自殺嘅一刻，我已經唔想再去問因由或者討厭呢個世界嘅因果定論，無論老豆種落嘅因要我同家姐食返嘅果，定係Miki係佢嘅遺書上寫住要我原諒佢用家姐嘅方法去了結自己，我只係想將所有野都放低，既然無人放手，不如由我去完成呢場功德，過去將來，我同Miki 都可以得到解脫。

然後，我原來唔再需要答案。唔再需要點解Miki 可以平安無事嘅答案，我只係想佢嘅將來，可以因為我，學會更加愛惜自己，即使另一個Miki 出現，都唔可以再亂咁諗野，好好咁生活落去。

深夜凌晨，透過醫院走廊嘅玻璃窗望到今日滿月嘅月色皎潔無瑕，好耐未欣賞過咁靚嘅月亮。「手術中」嘅燈牌終於熄滅，醫生行出嚟同阿文阿志交代「我」嘅情況﹕腦內有瘀血必須要清除，但因為手術始終有風險，細血塊唔敢清除，即使依家無生命危險，但能唔能夠醒返要靠我嘅意志，就算醒返都有可能會失憶，要有心理準備，我，曲金鉉就咁瞓足一世。

如果我可以醒返，但係唔記得以前嘅過去，對我嚟講到底係一件好事定係壞事﹖我可能會唔記得老豆嘅出賣換來我同家姐嘅痛苦，我會唔記得家姐自殺留低我一個人嘅孤寂，我會唔記得幫過幾多人寫過遺書而聽過幾多唏噓。人生再無唔開心嘅回憶，同時我又有可能唔記得老豆煎過個塊午餐肉有幾香口，同家姐兩個人生活鬥嘴嘅熱鬧，嘉儀同阿心之間因為我而走埋一齊改變對方嘅生命，我會無晒同Miki曾經嘅幸福，仲有失去眼前阿文同阿志呢個個好朋友好兄弟，幫我安排一場唔想忘記嘅婚禮，非親非故留守醫院到最後一刻……如果醒返無晒一切，同我去到奈何橋飲孟婆湯一樣，有咩分別﹖ 無人無神無物帶我去到忘川河，我又唔識點樣靠自己意志爬返起身，我可以點樣﹖

我一直唔知應該點做，最後我再次被「我」嘅軀殼所牽引帶到深切治療部嘅獨立病房入面，我望住瞓係到嘅自己，好討厭嘅心跳機係到「嗶－－嗶－－嗶－－」，提示我仲未死得，催促我去做一個返唔到轉頭嘅決定，我好想知道應該點做……呢一刻，的確有人行咗入黎病房，我轉身見到，係左手依然包紮住嘅Miki，佢用指尖摸一摸我嘅頭髮同臉頰，好溫柔。佢坐向床邊嘅一張灰色膠椅上，開始自言自語。

「Miki，你以為呢個男人喺好人﹖睇下佢最係都係攬住你同你一齊跳落樓先心息。呢個世界根本無人值得信任，除咗我！我知你根本唔鍾意我，仲想我係呢個世界上消失，但我從來無嬲過你，當你同呢個男人係天台跳落嚟時，係我，係我鬆手推開佢，等你可以係安全氣墊上著陸，而你偏偏唔信我，仲想捉住佢隻手搞到自己撞咗落晾衫架到受傷。我一直唔明白，我對你咁好，你從來都唔領情！你依家睇清楚啦！邊個對你先係最好，最愛你﹖」

我聽完之後，望住Miki 用右手摸一摸自己個唇，就好似睇緊一部鬼片一樣，背脊有一種無風嘅涼意，毛骨悚然。

我一直愛護Miki，包容佢，愛佢。連第二人梁美琪就算多次畀佢抓傷都無所謂，因為我愛，我知道Miki 以前同我一樣受到好大打擊，第二人格先會走出嚟保護佢，諗辦法愛佢。但我從來都感化唔到第二人格嘅梁美琪去接受我，佢出現就認定所有人係錯。我終於明白，我同阿文就算陪Miki 去見治療師根本無效，Miki 根本無問題，有問題嘅係，一個佔用咗Miki身體嘅梁美琪。

梁美琪 將我嘅呼吸機、心跳機、手臂上嘅點滴嘅幼管同針頭全部拆走。佢係衫袖入面拎咗把手術刀出嚟，我就知道佢下一步想做咩。 Miki，梁美琪，如果咁樣可以令到你釋懷同放低，我願意承受呢種痛楚，願意將血紅流出嚟，願意心跳停止，願意就咁樣去到忘川河忘記一切，願意呢一刻灰飛煙滅，如同未曾存在過。

我瞥上眼吸一口氣，Miki無將把刀插落我到，反而仲坐係到，一到喊。我望清楚，原來佢打開咗一封信。打開咗一封我自己嘅遺書。

「親愛的Miki和 梁美琪﹕
我相信你不會讀到這封遺書，因為我決定和你共赴生死。這封遺書，寫和不寫也不會改變我們的故事和命運，但既然我的職業是幫人寫遺書的，我也該為此而寫一封遺書。

原來，要自己親手寫遺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一直聽著別人的故事，每封遺書似是樂譜的全休止符。以為劃上符號就可以了，原來我明白到的是，當人死後會去哪裡發生什麼事都是一個謎，但劃上休止符的樂章每個音符都盛載逝者最後的愛與生存過的痕跡。直到逝者被火化成灰燼長眠於某角落，遺書是他們在歷史上曾經存在過，愛過，的確切證據，不能推翻。

於是，這封留給你的遺書，原因都不過是如此簡單直接。去記錄，去告訴認識我－－曲金鉉的每位知道，我是有多麼的愛你，我們曾經在對方的命中活過。

致梁美琪﹕
我愛你。無論你是Miki，還是梁美琪。我知道美琪是很愛Miki的，你為了保護Miki，不要我傷害她，甚至認為你愛和了解Miki 的一切比我的更加深厚，更清楚Miki 需要什麼。但實情是，我和Miki一樣，愛你比愛自己的還更多。

無論你的出現讓Miki 有多煩惱，你的離開從來一聲不響的叫Miki 一次又一次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何地，陌生且迷茫。你替Miki 做過幾多瘋狂又愚昧的事情，是報仇的快感還是自虐的悲痛，你從來不用負責任逃之夭夭，留下Miki 承受你遺留下來的後果和負擔。這算是愛嗎﹖ 你沒有真正愛過Miki，你不過是借Miki的肉身，為梁美琪的過去報復而已。Miki 很清楚梁美琪的過去，背負幾多傷痛。她和你一起經歷一起成長，但Miki已經放下了，即使偶爾也會想起這些不願提及的過去，但當Miki 望住我的雙眼時，我明白，當刻的甜蜜和幸福，除了梁美琪你在搗毀外，誰也不能奪走的。

我並不是討厭你在我和Miki之間，我和Miki 都愛你，包容你做的一切，但既然你也愛著Miki，我希望，你能跟Miki 好好的相處，而不是要她承擔你的任性。Miki 沒有想過要你消失，她不過矛盾，在深愛著你和我，不想給我擁抱完，卻給你一次又一次的吵架和傷害，沒完沒了的循環。 

致Miki:
還記得鐵達尼號的結局嗎﹖ Jack 寧願自己一個人浸在冰冷的海水給低溫症折磨至死，也要Rose好好生活下去。最終Jack 對Rose 說﹕”You're gonna get out of here, you're gonna go on and you're gonna make lots of babies, and you're gonna watch them grow. You're gonna die an old... an old lady warm in her bed,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Not like this,” 我本來打算跟你 說這番說話，因為我記得林伯說過，最痛苦的報應就是眼白白看著最重要的人受苦。這個報應，是我還是你，都經歷著。你看著我受到傷害，性命被另一個自己威脅的痛苦；我看著你不斷掙扎忍耐控制再爆發又再傷心欲絕，我們杷愛又互相攻擊，我們看著對方痛苦而束手無策，這應該是我家族最後凡一個咀咒。我寧願犧牲自己，自己跳在深藍冰冷的海水中，以自己卑微的力量，嘗試改變你和梁美琪之間的痛苦。只是你比我更加決絕，為了我不再受到梁美琪無情的攻擊才決定走上一條不歸路，既然如此，我決定陪同Miki共赴黃泉，大家在另一個空間，下一輩子再續前緣。

本來，我以為像是嘉儀所說，一個人，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世界。我可以選擇留給你最後一枚戒指，像是海洋之心，你帶著它去尋找一個更加愛你的男人，生兒育女。你會永遠記得我們曾經的快樂，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年。愛，從來都沒有時間限制的，就算Jack 永遠沉在冰冷的洋流中，但心，最已屬於Rose. 

如果Dear Jane是我們的快樂，我深信Supper Moment是我心中最渴望跟你說的話﹕是你令我再次找到心跳。

愛　要用雙手抱緊　我會不枉這生
心早已屬於你　就算世界把我唾棄推到絕地
心早已屬於你　愛著你　直到彼此呼吸不到空氣

我會不枉這生。
曲金鉉。」

我記得，封遺書最後我交咗畀阿志，一定係佢偷偷地放係我張病床到，怕佢地今晚返去之後我有咩不測都仲有封遺書可以等我走得安樂。喊到泣不成聲嘅係Miki 定係梁美琪，最後收起把手術刀，抱住我嘅身軀講﹕
「對唔住！阿金！ 我會努力生存落去！ 我會去睇治療師同心理醫生，我唔會再咁任性……」
佢將係我身上拆走嘅生命儀器再駁返，插返入我身體入面，同時又按埋緊急掣後拎住我封遺信急促咁離開。夾住手指公嘅心跳機重新發出同一個拍子嘅「嗶－－嗶－－」聲音，我終於知道，點解我仲可以支撐到咁耐。我決定努力醒返，如果我唔記得Miki 嘅一切，就重新同佢開始，我要重新愛佢，努力學習成為佢嘅男人。

因為只有Miki，先可以令我再次搵到心跳。